九漫．嗑書人

舞台，是一名歌手最耀眼的時刻。

實驗室，是一名科學家最熱忱的私域。

而球場，則是一名球員，展現他在實驗室埋頭苦幹的成果的最終舞台。

這不是個充滿憾恨的故事。

至少自始至終，我都這麼認為。

加入國小樂樂棒球隊是小學四年級的事了，還是被教練召入球隊的。

在這之前，我對體育幾乎不抱有任何野心──但也僅僅是在那之前。

三年級很快便過去了，又送走了一屆學長姐，但樂樂棒訓練仍是不停。每個禮拜自三點半放學一直練到五點，每個午休時間也會在地下室練滾地球與打擊。

日久生情，絕對是非常適合我的成語。

在不知不覺中，就愛上了它。我想每個隊友都是這樣的。

得知那個消息，應該是在我五年級，進入春天以前吧。

「苗栗縣有一個樂樂棒比賽，會跟全縣的國小樂樂棒球隊比賽。而今年，我們學校也會參賽。」教練林俊宏老師對著蹲在草皮上的我們說。

「咦咦咦！？真的嗎？」全隊振奮歡呼：「太棒了！好耶！」

「一定拿冠軍回來！」

「今年我們超強的啦！」

「好緊張喔，我現在就開始緊張了，怎麼辦… …」

「要為去年雪恥！」

教練搖頭苦笑：「人家其他學校也有很厲害的隊伍啦。」

小學五六年級生的熱血，大概就是一種勇往直前的天真吧。

「高飛球！」

「我來我來！」

衝破高空的那顆橘色軟球，承載著我們的夢想。

「滾地球！」

「傳一壘！」

撲越坑坑洞洞襲來的、變形的球，推動著我們的勇氣。

除了日常訓練，教練還替我們安排了很多場友誼賽，我們很愛打比賽，每一次都是傾盡全力。除了其中一場外，其他友誼賽都贏了。

「小象，妳覺得我們會拿冠軍嗎？」薛筑云學姐叫著我綽號，問道。

「當然啦，一定可以的。一壘有曾雅暄學姐，二壘有我，游擊有潘學姐，三壘有妳，根本就是內野黃金陣容啊！」我信誓旦旦。

筑云學姐長得很壯，對小她一屆的我來說是個大巨人。她笑起來特別親切，因為眼睛會瞇得特別小。打擊特有威力，轟外野安打是家常便飯，臂力也很強，所以才擔任三壘手。

筑云學姐搭著我的肩，笑得開懷：「就知道妳會這麼說，我們可是黃金搭檔欸！」

我也笑了。無論如何，我們都是默默支撐著這支隊伍的靈魂人物。

「終於… …還是來了啊。」

時間過得很快，大家覺得辛苦但又熱愛的訓練日子結束了，為的就是這一天。

「每天的訓練總感覺一下子就要回家了呢。」

「對啊，時間過好快。」

在所有小學生都在玩耍的這個假日，我們全身正凝聚著無可比擬的氣勢。

「加油，我們會贏的。」平時愛笑的筑云學姐也帶點嚴肅地打氣。

我看著遊覽車窗外，駛向戰場的道路，拳頭暗自緊握。

星期六，縣賽第二天，初賽。天氣大好，陽光不會太刺眼。

我們排隊進入苗栗縣體育場，那地方擁有對我們來說像是一輩子都期望不到的廣闊視野。超長跑道、好大好大的草皮，與成千上萬的觀眾席。

「哇，好大… …」我讚嘆，眼神閃耀。

隊友們也都還顧著體育場，想像那裡坐滿了人看我們的比賽，心照不宣的霸氣與默契瀰漫在每一口呼氣。

拿到了賽場提供的隊服，我們暖暖身子做出最好狀態。我套上背號2號的紫色球衣，那是我的打擊棒次。

「山佳山佳山佳！」

「加油加油加油！」

「列隊！敬禮！」裁判大喊。

「請多多指教！」兩隊小學生竭盡全力嘶吼，似乎開賽前就在比拚。

「隊長猜拳，決定先攻後攻！」裁判。

隊長學姐上前，雙方氣勢奔騰。

「後攻後攻後攻… …拜託後攻吧… …」我在心裡默默祈禱。

裁判宣布：「紫隊先攻！」

我們小聲哀號，要知道棒壘球打後攻比較有利。

「比賽開始！」

那一場比賽，是我人生第一場正規樂樂棒球比賽，也是我們成績最好的一場。三十幾比個位數，是場大勝利，連教練到後面都偷偷告訴我們放水一點。而我則在心裡想說，這就是實力的差別，為什麼要放水？

「謝謝指教！」

雙方列隊禮貌結束比賽。我沒有去看對手們的臉，我心裡只感到情緒高漲和興奮。

「啊啊，今天輸掉的隊就要回去了耶，沒辦法比賽了，好可憐喔。」

「看來我們還滿強的嘛。」

「當然的啦！」筑云學姐笑嘻嘻，跟我並肩走向體育場出口。「明天也是一樣超水準的表現唷小象。」

「哈哈，我在場上都超專心的耶。」我笑道，與許多落敗隊伍擦身而過。

「謝謝指教！」

縣賽第二天複賽，我們帶著可以比擬燦爛陽光的笑容，與對手握手。

「呀呼！又贏了第二場比賽耶！」我高興得又叫又跳。

「多多喝水，不要亂動消耗體力。我們連續贏了兩場，下午還有一場唷。」教練叮嚀，開始分發便當。

「咦？今天還有一場？」我大驚。

「下午就是最關鍵的比賽了，是冠軍戰喔。」筑云學姐眼中燃燒鬥志。

「不吃飽休息可不行呢，來，每人拿一份便當。」教練笑笑給我們便當，又吩咐了要多喝水。

我套上2號球衣，與隊友們圍成個圈。

「山佳山佳山佳！」

「加油加油加油！」

我們心知肚明，這，就是最重要的比賽了。

看向體育場司令台那邊，獎盃已經擺放在桌上了。冠軍，亞軍，季軍，由大而小的金色獎盃，同時也是通往全國樂樂棒球大賽的門票。

要馬繼續向前，要馬止步於此。

「客庄客庄客庄！加油加油加油！」對手學校也在大聲集氣。

我邊暖肩膀邊走向一二壘中間位置。與學姐與同年隊友們互望一眼，決定性的戰役開始了。我想守護這支球隊，守護勝利，整個一到二壘的內野範圍都是我的！

「我來我來！」我方左外野手高叫追著球跑，卻漏接了。

「游擊出去接應！」

我趕緊踏住二壘，等待傳球。慢了一步，打擊者踏上我的壘包。

「停！不要傳！」教練吼著，游擊頓了一下觀察跑者，再將球傳回本壘。我小跑回守備位置，放低身姿，這次站得離本壘遠一點了。

「可惡… …」我咬緊牙關，記分板上我們落後了許多分，是前所未有的危機。

「好好防守，追著球，加油加油！」場邊的教練拍手鼓勵。

但我們已經不確定是否可以贏了。她們很強，不管是防守還是進攻都十分犀利。不愧是去年奪冠的隊伍。

打者瞄準球、再瞄準球──揮棒！

砰！

沉悶的撞擊聲隨著高速飛行的球直衝我左方。

可惡！身體來不及轉正面！

我本能地向左跑伸出左手，盡可能抓住球，但它咻地一下繼續飛往後方。

「不好！」

「游擊補位！」

「右外野！停住跑者啊！」

右外野手跑向在地上彈跳的球，撿起時，已經有一人被送回本壘了。

「呼哈… …呼哈… …」我撐膝大口喘氣，心理自責不已。

剛才那一球，只要再跑快一點就能接到的！

場邊的對手球員大聲歡呼，好像與場內的我們有著一道看不見的隔閡。

「加油！」後方右外野的隊長大聲集氣。

「加油！」我們附和道，但卻少了那麼點自信。

好不容易讓對手三出局，我緊握球棒上前打擊。

調整好球該放的高度，我跨步雙腳齊肩，握球棒的手提高拉到後面，瞄準、再瞄準──邦！

糟了！打到球座才會發出那種聲音！

擊出的勢必是顆軟弱無力的滾地球，但我仍丟下球棒使勁奔向一壘，那怕是一點點的希望能夠趕上──

我放緩速度，我被刺殺了。

「Out！」裁判手勢一揮。

「沒關係，還有機會。」筑云學姐拍拍我的肩，然後拿起球棒。

「嗯，加油。」雖然表現不好，但可不能因此影響隊友打擊的心情。

筑云學姐轟了個外野球，卻被硬生生接殺。

「三出局！」

我們小跑步上守備位置。

對方攻勢依然毫不留情，眼見比數越拉越大，是沒有拉回來的可能了。

我開始害怕迎面而來的球，開始害怕失誤。明明是每天摸著的橘色軟球，明明是承載著夢想與勇氣的球，為什麼一下子變成了可怕的陰影… …？

隊長也累了，喊不動加油了。

「加油！不要放棄！」卻是筑云學姐開口大喊。

「不要放棄！」我跟著回應，大家也跟著回應，但我卻聽到一些哭腔。

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

不要輕言放棄。絕對不要。要變得像鳴人一樣堅強。

我只是這麼想著，不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