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漫．嗑書人

一、迷路

匆匆的人群，搖晃的車廂，呼嘯而過的站牌。

我矮小的身軀擠在眾人的大屁股間，幾乎透不過氣來，朦朦朧朧的想睡覺。

「即將到達象象機場。We are approaching Elephant－Elephant Airport.」

我猛地一陣清醒，手抓緊輕便的行李，等待著大門的敞開。雖然我根本看不到門。

「這裡是象象機場，這裡是象象機場。This is Elephant－Elephant Airport.」

車門「嗶」的一聲打開。

隨著眾人的湧出，就算我不想出去也會被推著走。

「嗶！」

車門關上，我四處打量，尋找著要去的方向。

對喔，還沒自我介紹。

我叫小彥，十一歲，現在正獨自前往奶奶家過我即將到來的十二歲生日。

我住在象象國，這裡是象象機場。奶奶家在布丁國，從這裡搭飛機大約要五個小時。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一個小孩子會自己搭飛機呢？也沒有什麼法律規定小朋友不能自己搭飛機？

原因是，這裡是象象國。

沒錯，象象國沒有所謂的「法律」，是個毫無拘束的國家。

我爸媽很忙，常常都不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再外面搞什麼「小三」，這卻練就了我獨立自主的生活習慣。

不過，這也是我第一次「自己」搭飛機。

上次搭飛機已經是不知道幾百年前的事了，連機場裡有沒有「規則」，甚至是搭飛機的感覺，我早都忘得一乾二淨。

因為身高還未開發而吃力的仰起頭，我瞇起眼看了看天花板掛著的藍色牌子，寫著：「象象X場，@&!!$%請往@#$%走。」

什麼啊？它上面到底在寫些什麼？

對於才十一歲還不太識字的我來說，要閱讀並了解那些畸型的符號真的很困難。

唉，算了！這種到哪裡去卻什麼都不懂的無奈我已經習慣。

靠著平時自暴自棄的卻老是猜中的「精神」，我隨便選了條人比較多的路，就這麼走了過去。

象象機場很大，什麼都有，餐廳、銀行、百貨公司、當舖、夜店、賭場、妓院，甚至連暫時住宿的小旅館都有，真可謂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我掏出放在口袋裡的機票，看了看，只看得懂上面寫著的10:30的數字，根據我多年來的「經驗」與「直覺」，那大概就是我要搭乘的那班飛機的起飛時間。

機場的電子鐘上顯示9:00。

嗯，還有一個小時又三十分鐘。堅信我近乎完美的直覺和隨隨便便的個性，我悠哉悠哉的漫步在機場走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還是不見登機的地方。

人們看起來神色自若地走著，唯獨我捏著小拳頭，冷汗直冒。

我繼續走我的，心裡覺得很怪，越來越不安起來。

我的直覺應該是沒錯的啊！為什麼，有一股害怕，纏繞在我心頭，揮之不去，愈來愈強烈地告訴我要回頭？

那不安感從小小聲的提醒，慢慢地，擴張成了在身體裡咆哮的警告。

我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

走廊人山人海，在我看來卻像一望無際的土黃沙漠，不知何去何從。

孤單。

本能的，我緊緊抓著行李，望著地板，發現我的腳在顫抖。一股熱熱的液體滑過我的跨下，浸濕我的褲管，滴落在機場地上。

黃色的，尿。

我的鼻子一陣酸楚，跟著地上又多了一灘透明的水。

「嗚嗚……媽媽……嗚嗚嗚嗚……我要媽媽……媽媽帶我回家……」

我蹲在地上，雙手抱膝，努力不抬頭看到這多人卻死寂得令人恐懼的地方，希望它就這麼消失，這只是場噩夢。

誰來幫幫我？誰來帶我回家？

這麼多人路過，這麼多人看到無助的我，卻視而不見。

這是什麼世界啊？

打破了我向來最引以為豪的獨立感，我不知所措的大哭起來。

「嗚哇哇哇──！」

我迷路了。

在這陌生的地方。

一個人。

二、陌生人

時間一滴一點，隨著我的眼淚流逝。

就這樣哭了就睡，醒了又哭，然後再次沉睡。

這樣的規律重複了好幾次後，我睜開疲倦的眼皮。眼淚的痕跡依舊留在我臉頰上，口中乾澀。

還是同樣的走廊，同樣來來回回的人群，同樣的死寂，卻多了個人站在我面前。

「……你是……誰？」我困頓的問，沒有力氣再說多餘的話。

那個陌生人戴著頂黑色帽子，將它壓得低低的，看不清臉，只知道他的臉很修長，黑色頭髮QQ捲捲的。

迷迷茫茫，我再次睡去。

醒來時，精神好多了，我望了望那瘦瘦高高的陌生人，想將他看得更清楚。

他身穿黑色西裝，看上去宛然是個高貴富有的男子。

皮膚有些黝黑，卻是健康的膚色。

他曲起細長的腿，蹲下來看我。黑帽子只露出了他一隻眼睛。

深沉的黑，深不見底的暗色，讓我的視線完全停留在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左眼，像整個人都要掉進去的黑洞一樣。

「Hey, kid. What’s wrong？」陌生人說，嘴角微微揚起。他的聲音很低、很好聽。

「我……」我結巴，突然想不起來之前學過的英文。

他輕輕將我從地板上扶起，讓我靠在機場走廊的白牆邊。

他似乎很怕髒，手上戴著潔白如雪的手套，整身打理得乾乾淨淨，毫無污點。

「Are you alright？」他關心的問。

我腦中閃過一點英文課本的內容，生疏的「回答」：「That is a pen, this is a book.」

他一愣，還是溫柔的笑著：「What’s your name？」

雖然我們倆溝通不太方便，我卻感到我可以依賴他，可以相信這位陌生人。

於是我用英文課學到的對話回答他。

「What’s your name？」我問，對於自己的自發性感到自豪。

「I’m XXXXX.」他說了什麼名字我也聽不懂，只覺得那名字很好聽、很帥氣，非常適合他的溫柔。

我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胡亂「聊了聊」。

這個陌生人跟旁邊那些走過去連看也不看的冷漠人群很不一樣。他很溫柔、很體貼，是個大好人。

看著他開朗的笑顏，雖然看不到他的另一隻眼，但想必也是溫柔的眼神。

這世界是冷漠的，對人愛理不理，他卻給我一種溫暖的感覺。

他大概是我這輩子遇到最令人溫暖的人了。

當你在不知所措的深淵時，在眾人都不願伸出手，唯獨一個人，他解救了你，心中那份感動與感恩，是最溫暖的。

想著想著，我的眼淚又淹沒我的雙眼。

「Hey, are ya OK？」他問，親切的遞給我一張衛生紙。

我接過，然後搖搖頭：「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口中不知不覺說出英文課本裡的對話內容之一，但陌生人不以為意，仍是暖暖的笑著。

「Where are you going？」看我坐在這裡好像很久了，他問道。

「呃……I……」

糟了！我不會講「迷路」的英文！這可是重點啊！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望著我僵硬的笑容，他不強求，反而看破我的心思。

「Are you lost？ Need to find the way home？ I can help you.」他關心道。

我欣喜若狂，彷彿見到了救世主：「Yes！ Yes！ Yes！ I am… …lost！」

「Alright. Here we go！」陌生人站起身，伸出手示意我站起，我豪不猶豫的握住。

他突然轉身背對我，微微側過的右頰，那隻我一直沒機會看到的右眼忽地紅光一閃，接著陌生人以人眼根本無法跟上的超級速度在我周圍不停轉圈圈，轉圈圈。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嚇到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付，只覺得頭跟著他轉啊轉，暈暈的。

圈圈轟然冒起熊熊大火，他仍是不停的做著那瘋狂的動作，還越轉越快。

大火倏地消失殆盡，我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切。

三、「What’s Wrong？」

我赫然發現，我現在身處的地方，不就是布丁國嗎！

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如果不是親身經歷，絕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奇蹟。

好一陣子，我才回過神來，看到了坐在旁邊呼呼喘氣的那名陌生人。

我感激得好想哭，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表達我的感謝。

「Thank you！」

有時候，輕描淡寫是最好的答覆。

他微笑點點頭，那神蹟的右眼閉著。

陌生人胸口起伏劇烈，想來是因為剛才奇蹟般的神力消耗他大量的體力。

我感激又歉疚，誰會為了我一個小小孩而付出這麼多的精神呢？他根本就是神的化身！

我走過去，伸出顫抖的小手。

他笑著握住。

暖暖的體溫通過我的手，在我身體間竄流。

激動的眼淚掉下來，落在名為「感恩」的心中。

他喘氣說：「This is your home. Don’t let your family worry about you.」

雖然不太懂他在講些什麼，滿是鼻涕與淚水的臉卻用力的點點頭。

陌生人就這麼告別了我，這段奇遇也就此告一段落。

我手中拿著輕便的行李，口中哼著我最愛的歌，思索著該如何報答這位我人生中的大恩人。

這時，一個小小的哭泣聲從路落傳來。

一名比我小的男孩，蹲在旁邊，雙手抱著膝蓋，害怕的哭泣。

他迷路了。

我伸出手，外加一個溫暖的微笑。

「What’s wrong？」

後記

其實這篇小故事並不是我的原創，而是國二上學期某次段考，一個班上的男同學在考完試後講的作文內容(真實姓名不便透露)。八成是因為對作文這科已經完全放棄，所以乾脆寫篇短篇小故事。

 那次的作文題目是「曾經，給我溫暖的那個人。」

當時聽完後覺得在考試時還能想出這種作文算他厲害，而且他那時講的時候一旁的聽眾整個笑得人仰馬翻，所以決定以我自己的方式重新詮釋這部作品。當然，因為是國二時寫的，所以文筆十分生疏，但我怕麻煩所以沒修改。

原文寫得很智障，只是因為故事需求而沒有加進去。

總而言之，這篇超超超短篇小故事就當作休閒娛樂看看吧！

九漫